雨仍是淅沥地下着，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。
我扶着墙，眼前的一幕熟悉又真实。
深重的夜色里，那个瘦削的少年，制服被打湿紧贴在身上，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神情，却隔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寒意。刺眼的车灯在那一瞬照亮了他的清秀面容，也使我看见了那双血红的眸子里破碎的冰冷。刺耳的刹车声、摩擦声，少年迈出一步，抽剑出鞘，直直地劈过去——一气呵成。
那辆车在一瞬间一分为二，最后在他身后化作燃烧的火光，冲出天际，宛如盛大的礼炮，我似乎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与热浪。
我感觉自己在颤抖，不由地捂住心口。这一幕太过震撼，我想，若是用我的性命换来此刻站在这里的机会，我是甘愿的。
他立在那里，让人心疼得发颤。黑发的男人和他对视了一眼，拿了根烟点上，白发的男人走过来并未言语，满街的静默。我颤着腿跑出去，不管现在还穿着睡衣，赤着脚无比狼狈，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看看我隔着屏幕一眼万年的少年——冲田总悟啊。
我跌跌撞撞跑出去，土方十四郎朝我看来，眼里还有未散的杀意。
我在几米之外停下脚步，才发觉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——我并不聪明，看了一遍又一遍的银魂所会的日语也寥寥无几，更何况情急之下舌头打结。眼看着总悟转身朝一辆警车走去，是了，这时候三叶姐姐还在病床上……姐姐！
这时坂田银时朝我走来，理了下被雨水打湿的额发，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了句什么，大抵是关切的话。我一把抓住他的手，写下“姐姐”二字。这两个字，我还是会写的。如果是银时的话……大概会明白的吧？
他微微一愣，有些疑惑地说了句话。土方转过头来看我，皱着眉。又看了看顿住脚步的总悟，和银时说了句什么。我舒了一口气，看样子，可以跟着他们了。
一路上，车里都没人开口，气氛压抑极了。我偷偷看身边的少年，湿掉的头发遮住了眼睛，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。双手却放在身侧紧握成拳，他是在忍耐吧……害怕姐姐离开……
可是等不到了。我垂下头，心里堵的发慌。三叶姐姐不久之后就会离开，他……只是赶上了最后一面。而我，我的到来什么用都没有。
这一路很短，也很长。到达医院的时候，所有人都是打开车门往前冲——他们都怕来不及。当我喘着气跑到病房外时，那个栗发少年已在病床前，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。
我看见他垂着头，自责般地和
姐姐说着话，我看见姐姐温柔地将手贴上他的脸颊。
即使我不懂日语，这一集看了无数次，姐姐和他的对话早已烂熟于心。只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，亲眼看到那个不久前还拉着姐姐的手开心极了，和姐姐说话时还会脸红的少年此刻无助的模样，那个笑的恬淡温柔的姐姐此时躺在床上虚弱的模样，远远比隔着屏幕看到的更令人心痛。
姐姐开口了，我听不见声音，心里不由自主地默念着她所说的话：“不要回头。那个时候，是自己下定了决心，自己选择了道路了吧。那就不要道歉，不要哭，不要彷徨，只注视着前方前进就好。我喜欢看你们的背影，又粗鲁，又不知天高地厚，又笨拙，可是又很温柔的你们，我最喜欢了。所以，我真的很幸福，能遇到你们这么好的人，能有一个你这么好的弟弟。小总，你是我，引以为豪的弟弟……”
念着念着，原先勉强收在眼里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掉。我的到来并没有用，我不曾参与他们的美好回忆，只有在屏幕外伴随着鼻涕眼泪旁观。到了这里，连姐姐都没有近距离地看一眼，就已经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一个人消失。我咬住手背，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姐姐说着说着，手慢慢地滑下来了。他张了张嘴，连忙攥紧姐姐的手贴住自己的脸，咬紧牙关，明亮的灯光下，有晶莹的液体从他眼角流下……我终是抑制不住，泣不成声。
那么好的一个少年，即使是手持沾满鲜血的刀刃，血红的眸子也未因此蒙上阴影。我还记得前一刻他手持刀刃，一剑劈开冲来的汽车时决绝的模样，那身后滔天的火光，地面上的震动与热浪，都不及此刻他的一滴眼泪来的撕心裂肺。泪眼朦胧中，我好像看到了少年垂着头，轻声说：“时日无多……她似乎已时日无多了呢。”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，又为什么要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去帮助土方呢？冲田总悟啊……你怎么可以，如此……叫人心疼。
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，一动不动，仿佛床上的人儿还在和他说着话，他藏在额发下的眸子也盛满了温柔。我呆呆的立在那里，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干涸了，手脚都失去了知觉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闯不进我的耳朵，万籁俱寂，只余病房内的二人。
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头，我转过头去看，眼前一黑，差点栽倒。堪堪扶住那人的手，缓了好一会儿，才认真去看，原来是山崎。
他先是说了句话，我听不懂，指了指嘴，摇摇头。他反应过来抱歉地笑笑，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，大概是让我休息一会儿。我又摇了摇头。我来到这里是睡着之后发生的，我不敢睡，我怕我一醒来，他……就不见了。还是再多看几眼好了，哪怕是个梦，也算圆满。
山崎愣了愣，然后递过来一件衣服，挠挠头，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。我这才想起来我身上穿的是睡衣，又淋了雨，早就冻僵了。我冲他感激地笑笑，把衣服披在身上。
衣服的吊牌还没有拆，大概是他觉得大家都淋了雨，湿衣服不好给我，才又特意买的吧？山崎果然是个又温暖又细心的人。不远处真选组的队员们一脸疲惫地坐在长椅上，局长靠在墙上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，都没有倒下的意思。我又望了望病房里一动不动的少年，又望了望天色——快要天亮了呢。
终于，黑暗结束，太阳升起，晨光熹微。
冲田总悟从病房里走出来，微弱的阳光照在他疲惫的脸上，那双红眸……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些。
我艰难地迈开腿跟在他身后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，默契地跟在后面。
淋了雨又站了半夜，我终是支撑不住，栽倒在地。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，我看到他停下了脚步，他……有回头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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